第1107章(1 / 1)

有人守著田園,與農為鄰。

有人泛舟江海,蓑衣獨釣。

有人深居山野,名師采藥。

有人尋仙訪道,句上太清。

有人藏匿書齋,筆墨丹青。

有人風雨飄搖,參禪悟道。

還有一些人,心懷壯誌,遠赴邊關。

也有一些人,仗劍天涯,豪情萬丈。

可是。

無論他們做什麼,乾什麼,又或者扮演什麼樣的角色。

卻唯獨沒有忘記一件事情,那就是做一個君子,做一個好人。

先生說過。

強者改變世界,弱者改變自己。

世界破破爛爛,所以總要有人縫縫補補。

他們自人間走過,總會記得先生昔日的教導,也從未忘記對先生的承諾。

用自己的方式,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,修補著這片世界。

一點一滴,似一針一線,他們編織的是先生那場夢的延續。

那一年。

在南海,先生寫下的是百年太平,人人平等,人妖共存。

這一刻。

在浩然,他們共同編織的是一個更大的盛世繁華。

沒人知道未來如何。

總歸。

他們在做,而一切,也正在慢慢變好。

正如仙當初所言,在許輕舟不存在的角落裡。

他播下的種子正在悄無聲息的生根發芽。

長成一棵棵參天大樹,世界,在他不知道的角落裡,也在慢慢改變。

沒有一座廟堂,沒有一尺供台。

可忘憂先生,卻早已聲名赫赫,天下儘知。

並且無數後輩前仆後繼,敬仰與崇拜著他。

可。

天下依舊是哪個天下。

那些承載夢的少年們,尚且還不是聖人。

他們仍然有屬於他們的身不由己。

至少。

現在,他們還做不到如許輕舟一樣隨心所欲。

在聖人們的布局下,他們依舊是棋子,因為他們還不夠強。

所以他們中大多數的人,麵對時代的洪流,天下大勢,隻能隨波逐流。

當做不了那當仁不讓,兼濟天下的聖人時。

他們隻能委曲求全,退而求其次,做那個不立危牆之下,獨善其身的君子。

他們想。

就算先生知道了,也會理解他們的吧。

萬般皆是命,半點不由人。

他們在等,在等自己變強,也在等那個先生。

總歸天下還是那座天下,日子依舊要繼續。

人間於他們的羈絆,千絲萬縷,斬不斷,理還亂……

南海事了後。

三教祖師在黃河儘頭枯坐百年,他們在等,等那少年,看他是否會入上州。

亦在沉思。

未來之事,這十萬年未有之變局,又當如何應對。

他們自然沒等到少年的身影。

可是他們卻於百年醞釀了一場更大的陰謀。

他們開始在劍州清算。

紛爭也自劍州再起,然後在他們的暗中推動下。

蔓延到了整個浩然。

人妖之戰再次爆發。

當初的百萬人於整個浩然天下而言,始終太少。

無非就是鳳毛麟角,九牛一毛,總會有新人前仆後繼的出現。

那座劍城又一次成為眾矢之地。

人妖之戰,又一次始料未及的打響。

即便其中有人不情願,可是千百萬年的來的夙願,又豈是百萬人口中一個故事能輕易改變的呢?

紛亂依舊。

鐵馬金戈。

世界在一次,在聖人們的布局下,按原本的路徑,繼續向前。

時代的洪流席卷而過,慢慢的也在無人可獨善其身。

這便是宿命。

命不由人,即便有人試圖反抗,可卻絲毫不影響他們手中高舉的屠刀落下。

隻是。

總歸是有些改變的,那一次次的戰鬥中,總會遇到熟悉的麵孔,也難免會手下留情,惺惺相惜。

可。

也僅僅隻是惺惺相惜。

記得那段時間,人與妖中不少人總會在深夜仰望星空。

若是恰巧遇到流星劃過。

便會有人祈禱。

祈禱著先生再次出現,救救這座天下。

他們想,若是先生現在城頭,振臂高呼。

他們一定可以義無反顧,倒戈相向,為先生而戰,為先生衝動。

哪怕是死,也要換一個不一樣的浩然留給後世子孫。

改天換地之事,總需要有一個人起來帶頭,否則一切,便是虛妄。

如果真有這麼一個人,他們想隻能是先生,也隻有先生。

仙竹秘境隻是百年。

可太多的人身上,承載的卻是宗門種族數萬年的宿命。

他們沒有選擇。

他們互相理解。

他們惺惺相惜。

他們悲傷而歌。

後來。

不堪其擾。

有人去了山野,有人歸隱田園,有人遠離紛亂,有人遠走高飛。

可生靈無儘,總會有人代替他們,那片戰場愈演愈烈。

大地依舊是褐色的,靈江水,再一次常年飲血。

而。

彼時的許輕舟,依舊在黃州,在那個人間默默的做著他一直做的事情。

遊走下四州,還如數百年前一樣。

他會去到一個地方停留,留下幾段佳話,又離去

反反複複。

或是回到落仙劍院,回到獨屬於他的那座小山頭。

那裡,青山隱隱,綠樹環繞。

推窗即見竹籬茅簷,穀場菜園,偶爾有故人來訪,他便把酒話桑麻,賞月賞星賞落花,暢飲年華

匆匆數百年。

許輕舟閒隱山間,來往雲中,把酒臨風,遊走紅塵,江山河澤,儘在腳下,明月清風,又醉酒中。

每日汲泉煮茗,月下烹酒,看白雲舒卷,鬆風往來。

春日的時候。

他會站在群山之巔,沐著長風,望著天下,道一句。

“草長鶯飛二月天,拂堤楊柳醉春煙。”

夏天的時候。

他會藏匿於樹蔭之下,賞著荷花開滿池塘,誦一聲。

“綠樹陰濃夏日長,樓台倒影入池塘。”

秋天的時候。

他會站在樹下,看著落葉凋零,大雁南飛,望著千裡山川披彩衣,寫下一句。

“自古逢秋悲寂寥,我言春日勝春朝。”

冬天的時候。

他會立於風雪中,看千山覆雪,萬裡浮白,伸手接住一片落雪,感慨道:

“他朝若是同淋雪,此生也算共白頭。”

得意之時。

他說:“春風得意馬蹄急,一日看儘長安花……”

失意之時。

他說:“人生到處知何似,應似飛鴻踏雪泥……”

思念之時。

他說:“我有所念人,隔在遠遠鄉,我有所感事,結在深深腸。”

先生。

總在山前聽風,在山後聽雨。

聽風說塞北,聽雨述江南。

在人間奔走,看春花開落,與秋葉同老。

白日煮茶見風雨。

夜晚濁酒聽蟬鳴。

提筆時。

明月山河應如是。

落筆時。

淺聞春蠶食葉聲。

寫下的是,小河泛輕舟,星月舞清風。

暮煙千嶂,處處聞漁唱。

醉臥小船,不怕黏天浪。

人間裡。

遮回疏放,做個閒人樣。

日子。

不好不壞。

生活。

不緊不慢。

先生。

還是先生。

許輕舟覺得。

一切挺好。

唯一美中不足,便是那姑娘,依舊杳無音訊。

一切都在變化,唯一不變的是。

不管是坐在江畔,還是立在山巔,又或者躺在曠野

吹風,賞花,聽雪,看月。

書生時常捧著裝滿了一整個夏天的琉璃,看著一隻枯蟬,想著一位姑娘,對著風輕輕訴說:

“曉看天色暮看雲。”

“行也思君,坐也思君。”

“春觀百花冬觀雪。”

“醒亦念卿,夢亦念卿。”